唐怀泽

江河入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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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信】绕指

*很久以前似乎是用于审核一篇,打开文档已经恍惚到不知道谁写的了,整理一下放出来了。
*有史向,大概是君主给将军梳头发的故事
*文字略带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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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烛背,绣帘垂。幽阁之中,有郁郁的暗香蜿蜒舒展,像那如约而至的巫山云雨。
  刘邦难得安静地盘膝而坐,掌中不大不小一把木纹梳子,如水般柔润的纹样,暗红的檀木本色,跳动的烛火之下,明明灭灭,如一颗赤子的心脏。

  散了那人发髻,那杆杀人无数的钢枪,在刘邦手中,转眼便化作一段绕指柔情。

  那香绕指经久,化作他手指轻柔的动作,指尖陷进那人如火的红发,温度沿着掌纹蔓延至胸膛。不知从何时起,刘邦为人梳理长发的手法不觉间竟然娴熟了起来,如今却又渐渐生疏了下去。
  烛火摇曳间,刘邦望着背对着他的韩信,尖尖的耳尖为主人保守着他内心的秘密,那张令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张闭上眼睛他也有信心分毫不差地描绘出来的脸,就连如今的表情,就连睫毛的每一次颤动,就连鼻翼的每一次起伏,都不经意间在刘邦的脑中闪烁。

  刘邦太了解韩信了。

  他微微低头,讲鼻尖埋进韩信的红发间,有风悄然盘旋入堂,发丝揉乱了他的气息,痒痒地感觉爬上鼻梁。他嗅到有丝丝缕缕他叫不上名的香料的味道,这头红发柔顺又干净,早就不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发丝纠结,黯淡无光,显然是疏于打理,但那一股风尘的味道却是这样地让刘邦着迷,他从前就喜欢把鼻尖埋在那人的发丝间,细细分辨着碌碌的气息,就像咀嚼着令他年轻的将军守口如瓶的过去。
  

  刘邦已经惯了帮韩信梳理长发。这大概还要从那年汉地月下讲起。无意间路过准大将军帐前的刘邦又无意间瞥见了帐中的韩信正对镜席地而坐,笨拙地用沾了水的木梳梳理那头乱糟糟的散下的红发。刘邦头一次注意到原来韩信蓄了这么长的头发,长到韩信挺直了腰杆还是会让发尾垂到地上,长到让那对持惯了长枪的手臂都捉襟见肘。刘邦望着他年轻的将军笨拙的背影,竟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丝爱怜,或者就是传说中的鬼使神差,他伸手接下韩信手里的梳子。

  有时候刘邦觉得这头红发也长得过分了点,
  他这一梳,转眼便是十年。

  一寸、两寸,刘邦手指所及,长发似瀑布般分而又合,温暗的灯光下,透出润泽的光彩。那年轻小将的样子忽得闯入脑海,他的腰杆倔强地挺着,一张线条凌厉的面孔绷得紧紧的。他的眼神是沉默的溪,冰蓝色的身体挤过生存的夹缝,昂扬着生机。命运不曾厚待于他,他也不曾厚待自己,他这一套七伤拳打到最后一式,紧握的双拳仿佛要渗出血来。从那一刻起,刘邦就深深地相信着,他的身体里一定积蓄着令人畏惧的力量,只是在等待一个爆发的机会罢了。

  何不与之?何不用之?

  三寸四寸,刘邦一只手轻轻扶住韩信的肩,另一手小心翼翼地顺着韩信的发,一点一点地下移。就像抖破了乾坤袋,光怪陆离的影像碎片扑面而来。眼前的人是他在关中月光下的梦里常常见到的样子,他那张年轻俊郎的面孔被鲜血染得鬼神般令人畏惧,他的手里扯着那杆赤色的汉字大旗,他的脚下是敌人成堆的尸骨,他面前的地面上插着他满是血污的长枪。

  那年刘邦一撒手把这只大鹏放出关中,从此他扶摇直上,所向披靡,他枪尖所向之处便是他大汉的边土,但他也再没停落回他的肩上。


  持梳的手指缓缓地划过长发,韩信的样子如一根银丝般穿插进所有他所能回想起的记忆,那人一成不变的甲胄和从不离身的钢枪,把他的赤旗插遍半个中原。他终于昂起了充满了骄傲才华的头颅,站在城邑城头上,楚军的尸体塞满了潍水,远处的天空黄云涌动,仿佛是黄龙翻云覆雨爪牙隐隐。将军冰蓝的眸子寒光闪烁,紧紧盯着迫近的天空。他的瞳孔深处,有无法洞测的黑暗正慢慢膨胀。

  再向下,指尖的温度渐渐消逝,沉重的手感再不复从前。刘邦的眼前又浮现出他离去的样子。他的眸中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宣告着他已经决意掀翻这局残棋重新再来。往楚地去的路上大雪纷飞,这不要紧,回乡的将军胸中的心脏早就不再炽热。他们都继承了彼此的执拗与倔强,这注定了他们会相互拥抱着义无反顾地冲下悬崖。但就算同归于尽已成定局,面对共同的末路,他们仍不愿做出任何让步。

  及腰的长发还有一指长,刘邦持着梳子的手怔了一怔。十年的恩恩怨怨,只剩最后一指,梳开这一指,便是恩怨尽散,从此两不相欠,甘为路人。

  而梳不开的偏偏是那他们的最后,中有千千结的不是韩信的发尾,是他们固执得要将对方缢毙的爱。刘邦握住梳子的手忽地攥紧又忽地松开。
  不如互相亏欠。
  不如来世生来成冤。

  刘邦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单手撑地站起身来。夜风倏地穿过他的袍子,停止了拥抱取暖,他便会乐于享受寒冷。再次俯下身,他冰冷的手指抚上依旧端坐的韩信的颈侧,薄唇轻启把冷语吹进韩信的耳。

  “韩卿,我在你的头发里留了东西。”

  刘邦迈步离开了,就像挥手撤下一桌残羹冷炙,他的脚步声在身后的黑暗中炸响,寂静的夜色里突兀而冰冷,不带一丝留恋。他衣角的飘摆牵动着烛火微微抖动,把韩信面无表情的脸映得诡谲。
  这意味着这场无声的谈判就此破裂,事到如今冷森森的枪和剑都已经架在对方的脖颈,但他们已经不愿放弃自己选择的背道而驰。
  刘邦的步声已远,韩信忽地站起,低埋的面孔被变幻莫测的烛光映出冰冷的水纹,轻微的喘息掩饰着内心积满香灰的深恨,他似乎该做些什么,但他依旧背对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到达胜利之前,他无法回头。

  “恭送……陛下。”

  啪嗒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从韩信的发间落在地面。韩信猛一回头,那水般柔润的纹样,暗红的檀木本色,正躺在地面上微微颤动的,分明是一颗赤子的心脏。夜风学着那人的口吻一下一下轻啄着韩信的耳膜,一下一下叩击着韩信的胸口。


  “韩信,我留与你的,不过一『梳』而已。”


————End————

  感谢阅读,这里是唐阿泽,今后会陆续更新一些整理的旧文。
  我一定要说一声,我爱西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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